要想超越 就要經(jīng)歷

——訪北京森林樂器有限公司女掌門宋洋

文/柳蘇凌

在撰寫這篇采訪前，我想告訴讀者朋友們，在閱讀這段文字時不要把它單單地看成是對一個樂器從業(yè)者的采訪。隨著閱讀的深入，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文字所流出的真實情感，是一個樂器行業(yè)者的內(nèi)心寫照。眾所周知，這些年樂器行業(yè)的低速發(fā)展，猶如嚴冬般的考驗，有些人挺了過來，而有些則被淘汰。今天的采訪對象，宋洋就是這樣一位勇敢前行的女企業(yè)家。在她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堅毅的心，跨越著生活中的每一道溝溝坎坎，或許讀者朋友們能從中她的故事中找到共鳴，聽到真心話。

——編者案

認識北京森林樂器有限公司女掌門——宋洋有幾年時間了。其實在手工制琴界，她屬于后生晚輩，但提到她的父親——已故提琴制作家宋茂林先生，幾乎無人不曉。2013年，宋茂林先生完成了他的絕世傳奇——金絲楠木小提琴，這是一把由中國金絲楠木制作的一把名貴的提琴，也是宋茂林大師開創(chuàng)的以中國老房柁制作的小提琴。這款琴音色洪亮、圓潤，具備了歐美收藏級名琴的特質，同時還兼具中國千年文化歷史的積淀。但遺憾的是，宋茂林大師還沒有來得及為這款金絲楠木小提琴找到與之匹配的油漆，便匆匆離世。巨大的變故，瞬息之間改變了宋洋的人生軌跡。強忍著永失父愛的劇痛，宋洋接過了北京森林樂器有限公司的重任。擺在宋洋面前的困難和壓力遠比希望要多得多。

永失父愛接管“森林”

說實話，采訪宋洋，并不是因為她把企業(yè)辦的多優(yōu)異，在行業(yè)內(nèi)有多出名。而是因為她能真實地講述她在這個行業(yè)中的種種遭遇和困境，講述的是真實的感受。而真實就是一種力量。我大膽地向她提出這樣的采訪要求，她也毫無顧忌地接了我的招兒。

我和宋洋是在采訪中結識的，平時的聯(lián)系并不頻繁，只是在全國各地的樂器展會上偶爾碰上一面，無論她有多忙，總會為朋友捧上一杯香茶，然后簡單聊聊。舉動很簡單，但卻能感受她的真誠。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位外表溫婉，但內(nèi)心強大的女性。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總是以積極正面的表現(xiàn)來應對生活中的各種遭遇。

眾所周知，這幾年樂器制造行業(yè)并不樂觀，再加之北京近兩年受到了環(huán)境政策的治理，許多制造企業(yè)不得不外遷，樂器工廠同樣如此。作為一廠之長，她除了應付經(jīng)營，還要養(yǎng)活工廠的職工，給自己和大家賺上一碗飯。宋洋坦言，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差點讓她朝著崩潰的邊緣發(fā)展。用她的話來說：“世態(tài)炎涼，做女人不容易，做經(jīng)商的女人更不容易!”

首先，宋洋明確地表達了這些年大規(guī)模手工提琴制造業(yè)的日漸衰落。她說道：“其實承不承認都無所謂，關鍵是如何擺正心態(tài)，渡過這個階段?！钡拇_，這幾年手工提琴制造業(yè)在寒冬中抱團取暖，手工提琴的大規(guī)模制造已經(jīng)成為明日黃花，誰能認清時代，能順應發(fā)展，抵住轉型期的陣痛，尋求出路，才能在大浪淘沙般生存淘汰賽中幸存。

宋洋說道：“手工制琴業(yè)這些年受到國內(nèi)外各種因素的沖擊是很嚴重的，停業(yè)停產(chǎn)的，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她和行業(yè)中的同行們一樣苦苦掙扎，支撐她走下去的就是當年她對父親的承諾，要把‘森林提琴’的品牌延續(xù)和傳承下去。”

面臨重壓重整旗鼓

宋洋說道：“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森林”提琴的下一代掌門。父親臨終前放不下的就是這一廠子的提琴半成品和存放多年的提琴老料，這些價值頗高的木材，在北方地區(qū)的提琴廠是屈指可數(shù)的，也承載了我父親太多未了的心愿。為了完成父親的遺志，我放棄了個人的工作，甚至是放棄了自己的家庭，投身到森林提琴工廠。父親去世后的幾年中，每年春節(jié)都是和我母親在工廠渡過，以廠為家是我這幾年的生活。剛剛接手‘森林提琴’，我面臨的太多的質疑之聲，沒有別的只能硬著頭皮干，就注定了我要比別人付出更多。”

2013年宋洋接管‘森林’后，從來不敢懈怠，這些年她緊繃著一根弦兒，仿佛身后總有一雙眼睛再注視著她。從“傳奇油漆”的成功研發(fā)，到‘悟蓮’提琴的問世，在短短幾年中她用自己的方式帶領著“森林”走出一次次困境。2014年，“森林”提琴向著私人訂制的經(jīng)營思路轉型。事實證明，大規(guī)模的提琴手工制造不再適應當下的經(jīng)濟發(fā)展，要想生存就要提升產(chǎn)品的文化含量和質量，將藝術和技術融合。

父親遺做成就“悟蓮傳奇”

為了讓“森林提琴”能繼續(xù)發(fā)展，便潛心整理父親留給她的資料，并不斷地向圈中前輩虛心求教?！班嵻醪俏腋赣H的朋友，父親走后，在我困惑的時候，鄭伯伯對我的幫助很大。一位意大利制琴名家提到了中國人做了很多小提琴，但缺乏中國元素。在后來，我也聽到很多國外提琴制造家不止一個人提出了在中國小提琴制造上的這點遺憾。也許他們說者無心，但我把這句話記下來了?！彼f道。

接管企業(yè)后，經(jīng)過三年時間，由宋洋牽頭研發(fā)的會呼吸的提琴天然油漆工藝和“悟蓮傳奇”小提琴接踵而來，壓力和窘境激發(fā)了她的潛能，讓她快速地在行業(yè)中成長。

“悟蓮傳奇”系列提琴，將中國漆畫藝術和純天然油漆技術相結合，是東西文化完美相融的藝術品。雖然是來自西方的樂器，卻盡顯現(xiàn)了東方神韻。在近年大大小小的器樂展會上，“悟蓮”提琴無疑是展會上的亮點，吸引了國內(nèi)外無數(shù)的提琴制作家、演奏家和音樂愛好者。甚至有些不懂音樂的人，看到“悟蓮”傳奇都會拿著它合影，覺得掛在家里也算是一件價值很高的藝術品。然而它與眾不同的外形，也讓這款“悟蓮”提琴飽受了諸多的非議和不滿，宋洋的心情也從滿懷欣喜到躊躇滿志。為了讓大家了解這款提琴，宋洋想到了各種辦法來宣傳和推廣。由于資金條件，宋洋盡可能地做到省錢做宣傳。

世態(tài)炎涼卻公益社會

再難她也沒有放棄“悟蓮傳奇”，她在工廠和外地舉辦了30多期公益音樂會。每次活動都是她親力親為，策劃，組織和安排很多對提琴感興趣的家庭和琴童，來到森林提琴廠參觀，舉辦音樂會。 而這些活動都是公益免費舉辦的。宋洋的舉動雖然不能為她帶來可觀的經(jīng)濟效益，但是還是得到了更多公益人士的關心和照顧。

在2016年鳳凰網(wǎng)舉辦的“美麗童行慈善晚宴”中，宋洋親手將一對“悟蓮傳奇之敦煌飛天”提琴送上了公益拍賣的舞臺。宋洋稱，只有將“悟蓮傳奇”廣為傳播，才能讓更多的人了解中國制琴四代人的匠心獨具。拍賣會當天，現(xiàn)場安排特別緊湊。她不顧導演組的催促，硬是從觀眾那里要來了5分鐘的發(fā)言時間，在這寶貴的5分鐘里，她向大家講述這款琴的來歷，也講述了她們父女兩代人的制琴故事。在這場拍品眾多，名流齊聚的拍賣晚宴中，“悟蓮傳奇”贏得了如潮般的掌聲。最后，這對提琴拍出了52萬元的高價?；乜茨翘斓囊曨l，宋洋的發(fā)言感人肺腑，數(shù)次哽咽卻強忍著淚水，她對提琴的愛，對父親的承諾讓我也感同身受。

她說道：“那天我特別擔心流拍。因為那天的拍品大多是書畫古玩，畢竟大家對樂器的了解太少，而且在國內(nèi)能收藏樂器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如果我不把這款琴的來歷和背后的價值講清楚，這把琴很可能就會流拍。后來一位大姐買下了這把琴，而且還給了這么高的價錢，我很感恩她，認可了我的提琴，同時也圓了我想做慈善的心愿?！?/p>

這些年，宋洋的生活始終沒有離開提琴。因為琴而舉債，因為琴放棄自己的生活。從研發(fā)、制造、實驗、成品，再到后面的制造、銷售和推廣，事無巨細悉心打理。她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著自己手中的每一把提琴，久而久之，“悟蓮”傳奇慢慢被更多的專業(yè)人士所接受，而宋洋作為“森林提琴”的女掌門也逐漸被人所熟識和認可。

不卑不亢一心一意

她說道：“我覺得‘悟蓮’是一件將東西方文化融合為一體的藝術品。我深信，這款提琴會得有藝術情懷的人欣賞和演奏。說實話，起初這款提琴的外形并不被專業(yè)人士所接受，所以限制了琴的銷路。很現(xiàn)實的問題就是，如果你用‘悟蓮’去參加國際比賽，大家會覺得你太出挑，感覺很不專業(yè)。時間也許是好的解決辦法，可能未來大家會意識到，這種外形的提琴和油漆并不妨礙專業(yè)演奏家的專業(yè)水準的，反而還會增加演奏者的藝術整體感。另外，目前私人訂制的市場還不夠成熟，我們也在尋求自己的市場定位。我相信我們的琴絕對是好琴，有會呼吸的油漆，有那么多稀缺的提琴原料，還有很高的制琴工藝，只不過還需要時間來打磨和證明，今天的‘森林’還是高品質的標志?！?/p>

很多人形容宋洋是“捧著金飯碗去要飯”，在她困難的時候沒有賣家底，那些千年古云杉木材都是父親留給她有價值的一筆財富，作為制琴人來說，沒有什么比這些原料更寶貴的了，從接管“森林”那天起她就把這些木材視如生命?！罢沁@些多年留存的木材，體現(xiàn)著森林的‘精神’。這些原料都是文物級別的，凡是參觀過我們庫房的人都會被如此大規(guī)模的木材存放感到震撼。這些木材是我父親從80年代開始做琴時，一點點積累到今天的。所以我們的提琴木材就是靠自然的干燥，這樣提琴的聲音才會有很好的傳導力。就像好酒，需要沉淀。在意大利制琴界流行一句話就是，爺爺存貯，孫子做琴?！彼窝笳f。要想超越就要經(jīng)歷

去年，一部關于中國制琴人的電影《琴匠》在北京電影學院里播放，并取得了不錯的效果。這部故事片就是在“森林”提琴廠拍攝的。

宋洋說道：“導演周建是我的好朋友，住在工廠一年多，所以跟我們有了很深的感情。在北京電影學院畢業(yè)前夕，他提出要拍攝關于制琴師的短片，就找到我。故事以森林為原型，進行了藝術再創(chuàng)作。后來《琴匠》在北電上映了，前段時間還獲得了一個電影藝術節(jié)的獎項?！?/p>

作為第一部專為制琴人拍攝的電影，《琴匠》的拍攝顯然是意義非凡。但是從中國制琴歷史來說，這部電影僅僅是滄海一粟。宋洋稱：“說實話，我堅守制琴業(yè)，不僅僅是為了我父親，也是被眾多中國、外國的制琴人的精神所感動，才苦苦堅守。手工提琴制造的批量化時代已經(jīng)過去，這是我們不得不承認的。取而代之的就是手工提琴私人訂制化時代，也許我父親的那個輝煌的制琴時代終將會成為回憶。而我父親在生前就已經(jīng)預感到了手工提琴制造的今天，當時他就想創(chuàng)辦制琴學校，希望能把這些制琴的手藝傳授給下一輩人。然而擔心終歸變成事實，目前國內(nèi)很多工廠里的制琴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青黃不接的情況，這也是手工制琴大規(guī)模逐漸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做企業(yè)的這些年，宋洋覺得對不住的就是自己的母親，為了支持她，把自己的畢生積蓄都拿來支撐企業(yè)的運轉，作為女兒她無言以對，提到這件事情就讓她感到心酸。但她還是笑著對我說：“只要‘森林’不倒就是勝利。”

在最后她很感謝在她困難的時候那些前輩們對她的支持和愛護，其中包括父親的摯友歐陽林父子一家人，香港的廖廣廖伯伯，中國大提琴泰斗胡國堯大師以及森林提琴的所有琴友。扶植著她在這個行業(yè)中慢慢站住腳，在忍受巨大痛失父親的情況下，依然扛起“森林”的大旗。然而對于一個人來說是大的恐懼來自于內(nèi)心，這些年她的精神導師一直引領著她沖破一次次危機，化解了一次次危難，面對生活中不期而遇的困難和壓力時保持著不卑不亢，不悲不喜的狀態(tài)，不忘初心，一路前行。采訪中，她總是提到“感恩”這兩個字。她稱她的精神導師印若老師經(jīng)常說告誡她：“做琴就是修心，要想超越痛苦就要經(jīng)歷痛苦，要想超越孤獨就要經(jīng)歷孤獨。無論是人生的低谷還是巔峰，都要注意自己的內(nèi)心，時時關照自己的內(nèi)心。我?guī)е环莞卸鞯男?，擁抱生活。我相信明天是美好?”